枫香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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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3/27 19:29:00

蒋蓝著

飞石当头

就在成阿公路汶川县映秀湾一带施工时,闵素华遭遇了几次难以忘怀的事件:

一是“推山”。

何谓“推山”呢?一般而言,坡度大于10度,小于45度,下陡中缓上陡、上部成环状的坡形往往是产生滑坡的有利地形,这就是俗称的“推山”。而在高寒地区,“推山”往往伴有“推山雪”。是由于植被不能负载更重的雪等物体,在冬春季节积雪较厚或积雪融化时,于山体陡峭的山区发生的山体滑坡,推山雪一般经常发生在植被相对稀少的阳坡。

一天,闵素华背着红十字包坐在山坡上,忽见前面施工切断面的上方,成片森林颤动着向下滑动,紧接着半山露出一个偌大的百米长的赭黄色裸岩!

他大惊,大声吼起来:“山崩了,快跑!”

下面正在悬崖上施工的打钎工人,以及下面挑石头的学员,大致也听到滚石及山崩的声音,那简直是大地在咆哮。是整座山往下滑啊。山体到底才因撞击发出轰然震响,大地剧烈颤抖……

幸好下面开挖的断面不长,并有一片开阔地,工人们及时撤离了,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二是遭遇飞石。

就在映秀镇的黄家村一带施工时,闵素华得知,这一带相传就是后蜀花蕊夫人的故里,历史地名银台观、娘子岭等遗留至今,银台观后的有“三神泉”遗迹,三眼神泉旁有石碑镌刻一首诗:“银台三神泉,泉深三尺三。装又装不满,取也取不完。饮了泉中水,永远得平安”。出于好奇,路过的不少筑路民工都捧水喝了几口。此地垭口海拔米,曾经是松茂古道上一个重要驿站,而娘子岭又是松茂古道出灌县的第一个翻越的难关。闵素华来到破败的银台观山门,看到匾上书“娘子岭”三个大字。灌县以前有一种民间说法叫“翻娘子岭”,意思是说一个人正处于最困难的时期。原来的娘子岭上山下山沿途都有小饭馆、小旅社,为过往的马帮、背夫服务,老话说“娘子岭上的米汤都要卖钱”,可见昔日的娘子岭还是比较有人气的,待成阿公路修通后,娘子岭以及松茂古道就逐渐冷清了。

年,成灌公路改善工程处女工锤碎石(图片由四川路桥集团提供)

岷江东岸从北到南依次排列着老街村、枫香树村、黄家村、黄家院村。这一边也是龙门山脉的一部分,山体一直延伸到江边,留给人们耕种的土地不多,公路只能紧靠岩壁施工。

黄家村是一个高山山寨,要将这里的山坡揭去一层“盖山层”,必须放炮开石。接近年底了,切岩已到路基面,由于这一带山岩是原形岩层,山石是一个大整体,无破裂堆磊,对路内侧岩体、爆破、切割,简直是直线,与路面成90度直角。内水沟乃直挖进去,这样省工省时。路面当初开工,半坡修有一条便道,已在路面内壁几米、十几米的崖头上。

喜欢走捷路,几乎是每个人共同的天性。加上下半年秋冬时节白天短,一抢工时,二少负重,工人们还是走便道。路到尽头不通,人就想了个窍门,在崖头找了个盘根错节的老树桩,拴牢一条大麻绳,拖到崖底,人们手抓着大绳,足蹬着崖壁,三下两下,就坠到路面了。学员出工,闵素华处理完病号后,就每天背着十字箱,从悬崖坠绳到工地去。事非一日,习以为常。

有一天,闵素华刚抓着绳子下了两步,突然山上噼噼啪啪滚下来大大小小的石块撞击在崖壁上,从闵素华头上飞出。当此即不能跑,也不能跳,他下意识地一手抓紧绳子,一手抓着嶙峋岩壁,把身紧贴在凹陷的岩壁里,听天由命……

闵素华对我讲述的这段往事,他在一篇回忆文章里写出了自己的心情:当时“唯寄希望于一个理念,读物理学知道:物体从斜面下坠受阻,必然弹跳起,以抛物弧线飞出。我躲在撞击点下的夹角,石头打不着,因此并不惊恐忙乱。大约半分钟工夫,大大小小的石块,远近疏乱,撒满了山下半条路面。我入山久了,听老乡说起过这种现象:山上的野生动物,多系山羊、岩羊,它们喜于站在崖头觅吃石斛,一旦踩落松悬的石头,石头下坠中又与别的石头击撞,连锁反应,就轰轰隆隆滚落下一连串石块。间石头不再跌落,我急速坠绳到底,跑离悬崖后,心还怦怦狂跳,感到一阵后怕。万一哪一块石头碰巧就砸在绳子崖头下坠的那个点的石棱子上,硬碰硬,加上滚石加速力打击,这根麻绳就会迎刃而断,人将被从两层楼高空直摔到乱石碴砑的路基上,哪还有生还的希望。这个念头瞬间过去……”(《史志通讯》年4月8日第60期)

而让闵素华终身难忘的,却是一次放炮的意外事件。

就在闵素华刚刚逃离头顶飞石的劫难,惊魂未定之际,突然看见一排长正在往前跑。这个塞北大汉在张家口拉过骆驼、颈上留有一片曾被骆驼咬过的伤疤。一排长忠实而勤勉,从他的行动中,闵素华就知道前面工地上出事了,多半有伤员!

他也跟着跑,由于怕把皮包中的注射器颠簸烂了,他跑的速度不能快。忽然,前面十几米远的地面上冒起了一股白烟,糟了!这是为平整路面的“扫地炮”即将起爆的预兆。根本来不及逃跑,因为跑也炮不出喷飞石块的范围,只能下意识地趋前两步俯伏卧倒在凹地。

置身于炮爆、石头飞起的夹角之下,只听“砰”的一声,一个炮爆了,瞬间沙石漫天,撒了闵素华一身。这一带靠近近山谷平原,是岷江江流在冲刷过的地带,石质均有些沙化。爆炸的石梁子又不大,估计“扫地炮”最多二十多厘米,装药量小,所以只发出一声屁响就完了。

当闵素华起身一面抖落尘土,一面再抬头向前张望,一排长已跑出米远了,他也继续往前跑。跑着跑着,突然见他向前跌倒。他也许是心急没有顾到足下,被石块绊了一下,但没见他爬起来。

当闵素华跑到他身边,却怎么也喊不应一排长了。他躬身把一排长翻过来,看到在他鼻子根部,钉入了一块细尖的石碴子,拔出来一看,长约7厘米。闵素华是医生,知道这是头面部的称作“危险三角区”,后面是筛骨,薄如草纸,因这片骨多孔,是头面很多神经血管的“配电板”。它后面是脑垂体,生命中枢。翻开一排长的眼帘,他瞳孔已散大,嘴唇发白,已断气了。

小小一个“扫地炮”,轰起的石子竟然飞出百十米远,夺走了一条生命。闵素华不能不正视命运的残酷。

学员们赶过来,把一排长抬回去,举行了简朴、隆重的追悼会,在老乡家里找来几块木板,立即成钉了一副棺材,就安葬在山湾路旁。一排长永远在此守护着这条新生的光明大道。

闵素华讲到此,声音哽咽,流下了两行热泪:“当时部队一般都称呼职务,因此我不知道一排长的名字,但我们就此失去了一个多么好的人哪。我知道阿坝州理县的烈士陵园里,建有一座‘四川省成阿公路修建纪念塔’,但愿在那里可以找到一排长的名字……”

当然,在成阿公路建设过程里,还牺牲了一些无名者。

位于二郎山下烂池子的兵站(历史资料图片)

都江堰的作者黄春红在《自行车》一文里回忆了一桩往事:

“洋马车叮叮当,中间坐个死瘟丧……”这句童谣不是空穴来风,是来自解放初期,我们麻溪流传着的一个耸人听闻的故事。

修成阿公路那会儿,一个工人不慎被飞石打掉半个脑壳。尸体就停放在路边的茅棚里。

那天晚上,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泥巴公路上。一个喝醉酒的汉子骑着洋马车经过茅棚,想进去睡一觉。哪知,发现了一个血肉模糊且只有半边脑壳的人躺在眼前。转身冲出茅棚,一翘就翻上了自己的洋马车。他使劲蹬、使劲蹬,洋马车圈呼呼转,呼呼转。结果他在恐吓中,他忘记把车架子边上的弹簧蹬开了,圈在转动,车却没动,后来累死在他心爱的洋马车上……

作者简介

蒋蓝,诗人,散文家,思想随笔作家,田野考察者。朱自清散文奖、人民文学奖、《黄河》文学奖、中国报人散文奖、西部文学奖、中国新闻奖副刊金奖、四川文学奖、布老虎散文奖、万松浦文学奖得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协会散文委员会委员,四川省作家协会散文委员会主任,四川省诗歌学会常务副会长,四川省散文学会特邀会长,成都市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已出版《黄虎张献忠》《成都笔记》《蜀地笔记》《踪迹史》等文学、历史专著。曾任《青年作家》月刊主笔、主编,现供职于成都日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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