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首诗（李敢选稿）
目录：
1、年…………谢君
2、梁奇伟…………韩东
3、卖菜刀的人…………杨黎
4、青藏高原…………唐欣
5、星星…………胡翠南
6、下楼…………庞培
7、一年过去，他们的容貌变了…………曾纪虎
8、仪式感的不可或缺…………宋晚
9、寿材行…………蒙晦
10、青草药…………汤养宗
11、光芒…………倪明
12、唯有湖水会记住…………夏午
13、山海经…………薄小凉
▋年
作者：谢君
一瓣紫色泡桐花在民国与共和国之间的
风中飘落。年春
我的祖父摘下他的老花眼镜
烧了帐本，推一辆独轮车
载一坛*酒上了祖坟地。
和我的曾祖同饮。饮毕下山，解放。
▋梁奇伟
作者：韩东
月亮从湖面升起
我的脸一半在水下，一半在水上
以这样的方式和月亮对视。
身后的堤岸上，那五年后将被枪决的伙伴
吹奏着一支口琴。
月亮升高了
波光晃动了画面。
小伙伴们的身上长出了鱼鳞。
我拼命地拍打水面
他也扔下口琴跳进水里——
似乎这样就可以不死。
那颤抖的月亮，银色的路
和口琴上的绿塑料……
▋卖菜刀的人
作者：杨黎
清晨，我看见卖菜刀的人
他穿过胡同，直接
来到我的厨房，手里拿着一把菜刀
他要把这菜刀卖给我
我承认这是一把锋利的菜刀
但我并不想买
特别是他告诉我，这菜刀
要卖一百美元一把
我觉得太贵了，我说我不要
他把菜刀在我的眼前晃动
那锋利的光芒让我花眼
而这时，我听见他说他的菜刀
暂时不要钱，就拿给我用
我觉得他的菜刀里有秘密
果然他说，等人民币消失后
他再来拿他的一百美元
如果人民币不消失呢？我问
那你就一直用，他说
这就是卖菜刀的人
和一个被迫买菜刀的人在清晨
建立的约定
它关于世界未来的风云变幻
像一句废话，但充满意义
▋青藏高原
作者：唐欣
大地如圆盘
天空如墙壁
大海之上三千公尺
我的腿开始发软
世界屋脊
高处不胜寒
何似在人间
与古人所见略同
我只爬过一半
头发已乱方寸更乱
风把我撒的尿吹弯
这是我所不能了解的事
这里米饭不熟开水温吞
景物清晰天色忽明忽暗
而羊粪间野花绽放
而紧贴着云朵老鹰盘旋
当年的流放者这一切
是否也令你安慰这地方
是否也是一座大修道院
我的心脏一阵抽搐
我的肺叶要求更多的氧气
天地有大美小子囊中羞涩
面对青藏高原我尚没有
与之匹配的语言
年
▋星星
作者：胡翠南
我曾经想过一种可能
星星生活在人的体内
有位诗人发誓说，那是真的
只有诗人可以听见它挽歌式的默写
已经很久了
它始终不能繁殖
我们互相仰望却无法拥抱一起
它无法挽回的旋转
破碎，孤单
凝视我们悲伤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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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楼
作者：庞培
门关上，寂静仍在大楼里轰鸣
一个人下楼，会遇见星夜
外面风更大，秋夜奇阔
每一片草坪黑黝黝如同大海屏着呼吸
草叶海浪般翻滚，走过的行人敛迹
消失
阵风新寒扑面
这时候一个人突然置身旷野
已经是霜降过后几天的夜
突然有露珠从他身上滚落
突然他已在世上死去多年
狂暴多年
面孔看上去异常响亮
仿佛从未来过这个世界。或在
正来的路上
月亮在披衣
人在一种秋夜的轰鸣声中下楼
那轰鸣却是寂静
▋一年过去，他们的容貌又变了
作者：曾纪虎
人的长相常在变化
既便死去之后，在亲人的
记忆中、梦中——
偶然的臆想中
每年我回东潭村的次数不多。回去后
会伺机在大哥家的神位前多次走动——
我盯着父母的遗照仔细看
有的悲伤只能独享
独处时，我对自己说:
一年过去，他们的容貌又变了
▋仪式感的不可或缺
作者：宋晚
现在，逝者和丧家
都是我的道具，他们按我的要求
布置场景，做完各种
规定的动作
我是编剧，导演，美工和场记
我是一个巫师，祭司，司仪
我决定他们，什么时候跪下
什么时候哭
他们需要通过七道关隘
衙门，有司，打点各路*怪
要拿着我写的通牒，咒符
文书和足够的盘缠
直到我确认，往生者
已找到了灵*的居所，直到
让活着的人确信，逝者已经免罪
生者已经谢罪
▋寿材行
作者：蒙晦
三个儿童走近寿材行
要看一看花，怎样从匠人的手中
造出——被纸
死，也能被做成好看的玩意？
他们一边掂量着书包中的作业本
能折成几个人的量
然后把纸花分插在同一块天空下
埋着的不同的人头上，那人和你
叫同一个名字的机会有多大？
可数学并不解决
死，是一个人的四分
之三那样多。
“请多给我们做一个吧，还没有人
给我们送过花呢！”
一到寿材行关门的六点钟
就有三个儿童立刻在空中消失。
▋青草药
作者：汤养宗
天地间的病长着天地间的草
叫出一棵青草的名，便等于
也叫出一种天下的病
有名有姓的草药，姓张也姓李
姓苦口，也姓婆心与叮咛
捂肚不前的人，尝百草并爱上了
这苦头的人，终于得知
这条命，才是千古通用的药引子
每一棵草都通向你的病
与我的病，我们寻医问药
后来被归纳，被百般煎熬
那碗苦汁，也成了最后一句
问到心底的话。遍地都是病人
都是有口难辩的沉疴
因了几棵草，我们才得救
并懂得什么叫叫苦连天，说明这个人
还有久违，还不是无药可治
仿佛老天爷，早就知道我命中的病
也早就在今生，在要紧的
一块地皮上，长出了我要的这棵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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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芒
作者：倪明
我想除了劳作，没有什么能带来希望
已经是二零二一年了，我还在犹豫些什么
曾经那些叫我挺起脊梁的人，现在又都在哪呢
八成已经四散了吧，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可惜现在都生疏了，我把所有的杂草都拔了
在刚化冻的土地上，土地还很硬，我还有希望
这很好，好在我不是一个不知足者，好在没有多余的贪婪与欲望
偶尔看天上大片的云，偶尔看天上几只白鹭
看他们都白白的，像是天上的棉花，是信使
让我觉得我还能活着，哪怕再多活一日，都那么有光芒
只是，我种的花似乎都没有发芽，这让我颇为失望
也罢，我是个没什么出息的家伙，但我还是怀揣希望
我的希望是那么普通而又朴实，我就是想要有光芒
有光芒能照在我这么一个人的身上
▋唯有湖水会记住
作者：夏午
唯有湖水会记住云彩在每个瞬间的变化。
而池杉和香樟才是翠鸟、灰背鸫和珠颈斑鸠美妙的天堂。
多年前，我们在大雨逼近之前栽种下的
杜英、枫香、构骨、乌桕和沼生栎……
终将高过你我的头顶，活过更多
更漫长的岁月，
释放出岩石深处从未被人触摸到的
闪电。那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光和热。
那暗藏于永恒之中的，灵*的乍现。
——我们曾一次又一次路过。
就在昨天，你对一株正在开花的胡颓子
表示了足够的耐心，
并随手将马利筋的果实带回芳邻的花园，
在加拿大，它是所有穷人的“羽绒”。
令你有些不悦的是，两枚狼杷草
火箭筒般锋利的刺果
钩住了你新买的羊毛外套。直到
吃下半只满腹瓜籽的哈蜜瓜，并将眼睛
投向窗外：
“哦，明晚的夜空
将升起近70年来距离地球最近的满月……”
这使你愈加忽略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神迹：
它们如此显而易见，我们却从未多看一眼。
▋山海经
作者：薄小凉
一个上午
都流连在杻树和橿树之间
我吃了祝馀，寻得水中的育沛
把玩摘来的迷豰，据说
佩戴它，可以让人的余生不再迷路
我把它丢了……因为我知道
每一次的误入歧途
才能找到我想要找的人
往来的都是些人面兽身的家伙
还有个没头的，日夜守护在洟水
像战死前，手执矛和盾
我有些可怜他，如同可怜我自己
山中遇见吉神泰逢，海里遇见巫神羿慈
林中遇见蛮蛮，朱厌，酸与，凫豯
它们似婴儿啼叫，预示着旱灾，涝灾，血灾
我不拜祥神，也不怕凶神
更不稀罕招摇山的瑥琈，西王母的仙药
只从禹水的泥沙里
捡出几捧流渚，我要把它涂在我家的牛马身上
让它们一生不再生病
还要采些治疗风痹病的荣草，治疗癫狂病的蘼芜
治疗嫉妒的，中风的，倒靥的
这世间百病，皆有解药，唯一种千古无方
那就是你眼睛里无边的忧伤
在合上书之前
我必须要牵走二十只窃脂，三十只鴖鸟
让我的宅子不再发生火灾
让我的心，不再惧怕火烧
末了，让我再学駁马吼一嗓子吧
你知道它的吼声像什么吗亲爱的，就像……
相互呼喊对方一样
十三首和同仁诗选：
十三首
兰若寺
十三首
做梦我也不会去这个地方但是我去了。
猛虎集
十三首
有人进入你的回忆，你总是知道的
十三首
在一滴水里，我独自一个人被天空照见
十三首
我猛然明白了那是我的生活。
十三首
老房子着火
十三首
这条路也许不通向任何地方，但有人从那边过来。
十三首
我看见一种清淡的颜色，傍晚就像永恒的黎明。
十三首
爱着的人永远在怀念。
十三首
恐惧的今天，也就是同样恐惧的明天
十三首
“我希望自己是黑暗中的蜡烛。”
十三首
你活下来因为你是最后一个。
十三首
记忆在我们指间
十三首
国庆
十三首
镜子作为一本书，页面非常之多，接近了无限
十三首
一切重新开始
十三首
为了他们，也为了世界
十三首
亲爱的，我转述这些身边景物，没有哪一样不是悲凉丛生。
十三首
圣物
十三首
看一眼紫丁香，那气味把我带回童年——
十三首
只有我失去的，是我永远拥有的。
十三首
让我们单纯而宁静
十三首
大地在歌唱
十三首
我们被赠予的又被带走
十三首
断肠草被我吃了，你们的疼痛从此消失。
十三首
我还有这深情又饶舌的歌喉谁也别想夺去。
十三首
我将如此生活
十三首
雪夜上梁山
十三首
寂静的雪
十三首
上邪
十三首
群峰合唱
十三首
我的欢乐全部在此
十三首
忘记某人
十三首
它不代表什么
十三首
摸黑上楼
十三首
如果你是玫瑰
十三首
去山顶种一棵橡树不是松树
十三首
当我最爱的时候
十三首
我喜爱的诗的样子
十三首
其实我也想去也门
十三首
我从来就不曾有过一匹马
十三首
发到山东的订货又退回京东
十三首
亲人的脸闪现又消失
十三首
我脸上的雀斑是天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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